黃春騰雅築

『後磨合期』人際互動關係之定位與其僵固性

彰化師範大學兒童英語研究所、英語系

黃春騰

在人際互動之關係中，當彼此仍在試探、調整而尚未穩定之階段稱之為『磨合期』。而當這個關係逐漸發展而終至於趨於穩定時，我稱之為『後磨合期』。雙方在『後磨合期』所發展出的關係具有其『定位性』與『僵固性』。所謂的『定位性』是指，此時便確定了兩造之間關係的本質，例如一強一弱、相互尊重、或加暴與受暴、等等各種關係。所謂的『僵固性』是指，這種進入了『後磨合期』而經確定的兩造之間關係的本質，非常不易改變。例如許多的夫妻關係的本質，自從一開始在男女朋友交往階段或結婚後，一旦『定位』之後，基本上幾乎是終其一生都會是一致的，除非是受到強烈外界影響力的介入，或是經過了長期的分離。例如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與其元配夫人之關係，不易因為他從平民百姓變成了至高無上的皇帝之後，而在心理內在的本質上有明顯的改變。即使是較熟識的同事或朋友間之關係，在『後磨合期』一旦被『定位』之後，也非常難有較大的改變，除非是經過了重大的衝突或事件之後才會產生明顯的改變。此種兩造關係之特殊屬性，存在於親子之間，也存在於非親子之所有其他人際關係之間。甚至於在人與寵物或其他較有智慧的動物之間的關係也有這樣的屬性。

        先說明人與寵物或其他動物之間的關係。當人與寵物或其他動物之間的關係發展至主人(或馴獸師)所期待的關係時，我們通常稱之為『他們被馴服了』。若是一初生就飼養的動物，這被馴服的發展過程通常比較漸進和緩。若是動物成長到具有固定性格後才進行馴服的訓練時，就必須要以能夠超越他們意志力的作為去逼迫他們屈服。這種馴化的過程基本上是遵循操作制約的原則，對於他們有懲罰、鼓勵、與反覆操作等方式。對於野生動物之馴服，如泰國人對於野生幼象之馴化，初期還須要使用超強的暴力，如用鎖鏈與圍籬，完全的困住他們直到他們在身心兩方面都屈服了，放棄了再進行困獸之鬥了之後，再進行一般制約的馴化歷程。

        在於親子之間關係的磨合發展，基本上從一出生就開始了。因為這是他們求生存與得到幸福滿足的本能。到了兩歲左右的小孩，多半已經能夠經反覆試探、挑戰父母、長輩的脾氣，而選擇採用對於自己有利的行為。他們通常能夠很敏銳的知道，不同的長輩之中分別能夠允許他們『嬌縱』或『放肆』到什麼程度，而採取不同的表現態度與這些『自認為很成熟』的長輩們打交道。許許多多的父母長輩因為『輕敵』，認為他們仍然很『幼稚』，低估了他們的智慧與『追求幸福快意的決心』，而對於他們不好的行為表現採取『包容』或『放縱』的態度。不知不覺的，如溫水煮青蛙一般，他們那『未經約束調教』而且向來都『稱心如意』的心智終於發展到了有一天，父母長輩才恍然大悟的發現，這樣『太不像話了』時。此時，『磨合期』已經結束。這些父母長輩常常只好很感慨的說：『我就是沒法度阿』。他們也常常對於自己小孩不如期望，又無法約束的行為辯護說：『我這小孩天生個性就是那麼倔強』。其實一般的教養須要從一出生就逐漸培養調教。若等到他們的性格定型之後，若要改變則須要相對比較長期持續一貫的刻意努力，遭遇重大事件刺激，或如同馴化野生動物一般強烈的作為，才有可能改變。基本上一輩子都不會變。那些思想、信仰產生明顯改變的人，其所經歷的過程是相當複雜的。大部分都是經歷了重大的事件刺激之後才會改變。若就親子之間的關係與認知而言，也多半在兒童階段就定性定位了，自然也僵固了。有些父母會隨子女之成長，而逐漸調整小孩在其心目中的『成熟度』。但是也有一些人到了小孩已經為人父母了，仍然把他們當成未長大的孩子。

所有其他人際關係，在經過『後磨合期』之定位後也具有僵固性。台灣本土定婚禮俗中，男女雙方在互戴戒指時，會有一方故意讓對方不易套入的舉動。這是一種抗拒彼此關係被不當定位的象徵性舉動。當然這種舉動不會有真正的效果。其實現代人，在男女朋友交往階段，彼此的關係大多數已經定位完成了。

基於人際關係的『僵固性』，我們如果想要自我突破，在行為模式或性格上要作重大的改變時，如有人想要自我改造時，在原來所處的人際社群中便會有極大的阻力。此時，最好暫時脫離原來生活或工作中的社會團體，以減少甚至於完全甩開原有人際關係的『僵固性』所附帶的壓力，改造成功的機率才大。例如有些人原本有一份相當不錯的工作，但是不巧失業後便很難再找到能夠與原來對等相當的工作。初期這個人會因他所屬於的社群(親朋好友)和他之間的關係定位，而使得他不容易接受一個和原來職位不對等相當的工作。這樣會對他找工作造成相當大的壓力和困難。這樣也會使他害怕維持與熟識的人之間的正常互動。時間拖長了後，他就又可能會被生活周邊較親近的人際關係(如家人)定位為：在受到挫敗之後變得消極懦弱，現在是一個失敗者。因為自己在左鄰右舍、親朋好友、以及家人之間的身份已經被定位，而這個定位所帶來的壓力巨大無比。這兩種的人際關係定位(高成就以及失敗者)所帶來的壓力，要突破是非常困難的。若要東山再起，最好的策略就是離開原來的社群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再重新起步。此時不論自己如何定位都沒有什麼壓力。在這樣的情境中，要成功翻身的機率就會大增。 

這種已經定位的『僵固性』關係如果是奠基於雙方真誠的本性，而且雙方都覺得樂於接受，就能夠維持長久。如果有一方的定位是被勉強接受或因暫時性僞裝而不幸被定位了，之後這種違背本性或僞裝而造成的關係定位，便會因為時間長了而逐漸失去它的強度；不穩的關係也會逐漸增加壓力。一旦這個長久積蓄的壓力達到某一個限度時，便很容易被一件小衝突引爆而產生關係危機。外力的介入更容易引發這種危機。這種壓力之所以會慢慢累積，而不是快速改變，就是因為已經定位的關係具有僵固性，不易改變，而產生的必然結果。這種須要逐漸累積、逐漸質變到一個引爆點才事發、才知曉的特性，很容易讓人長期不加察覺，而使得後來當事態變得嚴重時才知道。但此時卻往往為時已晚，不易挽回。

許多男女或夫妻關係產生重大質變，都與這初期的關係定位錯誤，(如一方帶著勉強接受不是真正想要的關係定位)；加上日後不知雙方關係一直都在進行漸變而忽略了維修經營，(如一方長期持續誤判雙方關係的本質)，而造成的。例如長期讓一方受到委屈，給予太大的壓力，或長期取笑對方的缺陷，都會造成關係的質變。也有許多夫妻是雙方在有子女要關注後，就將全部重心轉移至小孩身上，而長期忽略了彼此的關係可能正在產生質變。另外也有些人在雙方關係定位之後，如婚後，以為從此可以就當時的美好狀態，持續維持下去直到永遠，可以像童話故事的結局一般，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也有些關係中，其中一方因有了安全的『家』的穩定心理之後，其心智、專業、認知等發展可能就在此時期完全停頓下來(因為太美好太滿意了)；然而另一方卻因同樣的有了安全的『家』的穩定心理之後，全力去發展其心智、專業、認知等的其他層次。結果是雙方的內在本質再也不是原來的平衡穩定狀態。這穩定僵固化的關係似乎仍然維持著，然而卻不知，這穩定僵固化的關係雖然不易產生『速變或突變』，但是卻是造成雙方無法察覺彼此關係會產生『漸變』的關鍵所在。這也是許多人無法理解為何常見『曾經美好的關係』也會產生變化的關鍵原因。要維持長久的穩定關係必須雙方進行平行線的同步發展，而不是一方持續停留在當初剛剛定位時的狀態，另外一方卻一步一步的持續拉開距離。

因此，雙方關係在磨合定位時便要謹慎，不要為了討好對方而刻意僞裝，也不要勉強接受對方強加上的關係。相對的，另外一方也須瞭解，對方刻意的討好，或是委曲求全而建立的關係是不會長久穩固的。若是已經定位又不佳的關係，可以從一方不斷的抱怨而得知。許多關係中的一方長期對於對方的抱怨不予理會，結果很有可能有一天當壓力到了極限，而終於被某件看似普通的事引爆了，而造成關係的危機。即使在雙方關係有了優質的定位之後，也要用心經營，不要把眼前的美好關係視為理所當然、視為你所應得；而要注意穩定『僵固』關係之間所潛藏的漸變的可能性。